(一) 儿时印象 留在我记忆深处的是一张稚气、天真、活泼、可爱的孩童照片,那时他未满周岁,照片上的他卧伏在桌子上,双手用力支撑着嫩弱的躯体,小脸抬起并努力的前倾,他笑得是那样的纯真、灿烂,以至我久久难以忘却。 当他因缘来到我们身边时,正值文革高峰时期,红色浪潮风起云涌,因此他也未能免俗,被取了个响亮而时髦的名字:宏伟。按词义的解释大概是:宏大伟然。 其实我只比表弟大16岁,也就是说看到这张照片时,我也只是一个刚脱稚气的中学生,不久,我就被狂热的社会洪流裹挟着去了安徽淮北农村,而后便是在异地生活、成家立业。一去就是三十个年头,每年返沪探亲的时间极其短促,短促的似乎刚来到家里,就要筹划着如何返回。因此探亲的时间显得极为珍贵,但我还是抽出时间去阿姨家,也见到我的表弟,但不知何时起,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少了,以后慢慢的竟然不见了,他的表情开始显得极为“严肃”,不料从此就失去了同龄孩童天真的笑容,后来只能从“嘿、嘿”的声音中,判断出他确实是在“笑”。 阿姨、姨夫也非常着急,想法为他治疗。亲友们也在到处打探着病情,想着各种路子。 但谁也没有想到,一种叫做“进行性肌营养不良”的病魔正在悄悄吞噬着他的肌体,以致让他从此走入“重残”的行列,并一生与相关药物为伴。 从行动自如,到抬不起脚,再到离不开他人的护理,处处行动不便,最后连基本的咀嚼吞咽能力也会渐而丧失,生活质量极差,这便是这类病人无法逃脱的人生悲剧。 这种病又叫“渐冻症”,即是全身肌肉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不可避免的失去功能,摆脱自身的控制。如同渐渐冷冻般僵硬,直到最薄弱的肌体(如心、肺)失去知觉,从而远离生命。这是所有渐冻人无法回避的生命轨迹。 事后才得知,他与伟大的科学家“斯蒂芬.威廉.霍金”患的是同一种疾病,同样骨瘦如柴、同样的生活无法自理。始而口语不清、继而听力失聪、最后无法书写。但他也与霍金一样,身残志不残,非常乐观,身处陋室但思想却无羁的畅游在广袤的时空。 显然,他并不具有霍金优越的医疗条件。 由于免疫能力的低下,只能过着宅居封闭的生活,加上我在外地,且也不落俗套的被世俗烦恼所扰。因此在以后的一些时间里,表弟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,只是在我脑海里,久久留存着那唯一可爱的纯真、灿烂的微笑,我不忍将他与残疾作痛苦的联想。 由于语言沟通的不便,即便是自己母亲,也无法真正得知他内心的所需所求,于是在我们的主观印象中,按当下的说法,宏伟只是个无助而被动的“宅男”,他只能在家里消磨无聊的时光,消费着自己那本不富余的生命,幸亏有电视机、后来还有了电脑,宅在家里还不会太沉闷,但以我的感觉,他的精神生活极为单调,可怜、可叹而又可悯。 然而我们都错了,他的精神世界非常丰富,这种丰富,不了解他的人,是根本无法想象的;从而他的精神生活又比常人充实,这种充实,又是我们无法理解的;在这种精神力量的支撑下,他生命的活力显得异常的坚韧,而这种坚韧的境界,更是我们无法达到的。 因为与他相比,我们都是一群生活在简单中的俗人。 |